铁板神数厉害吗 清叶名沣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三
铁板神数厉害吗 清叶名沣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三
按:近十年前我回老家,听一个亲戚和几个朋友都说到一个叫“老张”的神人,推算人的父母配偶子女,非常准确,百分之百灵验。我当时就怀疑是铁板神数之类的骗术。问他们老张所用方法,是不是先聊几句,然后计算出一组数字,然后翻书查答案,皆曰“正是”。我就告诉他们这是假的,是骗子,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但其中有个朋友说,老张只能算家庭成员和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未来的事情,都算不准。这正是铁板神数之类的短板。今录刘衍文先生论铁板神数文字,以祛其魅。
潘雨廷先生特别提到了袁了凡的故事,说袁了凡尝遇一铁版数的术士,推算他的过去,事事皆有奇验,后袁日日记下“功 过格”,功渐多而过渐少,最后终于有功无过,术士所推就不灵了。但潘先生说,袁不过以行善来改变自己的前途,还不像他那样更进一层,能用易理来驾驭自身。他是相信“铁版数”(或称“皇极数”)的,但认为只通用于常人,而不适用于他这个深明大道的哲士。
我说,袁黄,字了凡,他原是一个陋儒,并不知“铁版数”的底蕴。清叶名沣在《桥西杂记》中早已指出:“大都已往验,而未来之事多不足凭。”其所以“不足凭”之理,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三,曾记录安徽人苏日新对他所说的道理认为“先天数”只能推算过去,于后来之事便不准;若用“后天数”推算,对将来之事就能件件应验入神了。苏君曾遇到一个术士,定要恳求他用“后天数”推算,结果无一不准,后却遭了天谴。所以,袁了凡行善而改变命运的看法,是不足为凭的。
所有在场的人于是都纷纷议论起“铁版数”来了,他们大都有过亲身经历和经验,而我正在懊悔没有机缘遇见如此的奇人异事,不然也可讨教一二时,傅紫显却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忍不住开口就说:你们真是一群书呆子,这都是假的,骗骗人的!一时间大家竟和他辩论起来。
傅先生对着潘先生又说:“老潘,你这么一个有学问的人,怎么也会上这个大当!” 的确,我们都上了这个千年骗局的大当了。统治阶级中人自不必说,愚夫愚妇更不用提,文人学士不但听而信之,还为之引入了高深哲理来析解,则其谎言和手段的巧妙,恐怕也可载入世界吉尼斯纪录了。要不是遇到傅先生,连潘先生也会和过去的经学大师等人一样的“堕其术中”。我也几乎被它困惑了大半生。
按“铁版数”,上海人称“铁算盘”,原名“皇极数”铁板神数厉害吗,亦称“太极数”、“先天数”、“蠢子数”、“前定数”、《皇极经世书》,术者自称乃是得邵康节先生所秘传之妙诀,甚至认为另外公开于世的《皇极经世书》,尚是其糟糠或糟粕,真传并不在彼而却在此。
而且民间故老还流传一则这些术士杜撰出来的传说:邵康节把三本内容各不相同的“铁版神数” 传给了他的三个徒弟,一个行术在洛阳,后来逐渐传至燕、赵与晋,故统称北派;一个行术到浙江,故称浙派;还有一个行术到广东,故称粤派或南派。有些人去请他们推算,根据他们的生辰八字查不出结果的,北派会推说在浙派,浙派又推说在南派,粤派又推说在其他两派之内。他们承认各自获得的“真传”都不全,言下颇有遗憾之感。但他们又都不肯将自己的宝书献出,凑成“完璧”。其所以要这样说的最大原因,怕是可以让自己有时有个“落场戏”好做。
叶名沣所记更加增加了人们访求其书的兴致。他说曾经到内阁大库中去看“前定数”,仅存数十册,而且篇页凌乱,听守库老人说,在三十年前,有某相国取走了一大半,又听说在稷山县库也藏有写本。如此说来,这些原来都是完整的,是后来被人明取暗偷而残缺了的。 这些书的存留也许是可能的,但无疑的都是作伪之人所为。叶氏的记载中有几句话很重要,他曾“玩其纸墨”,断定它是“明人所为”,而决不能上推到邵雍。
我所看到的“铁版神数”刊本,共有四种:一种是锦章书局出版的铁板神数厉害吗 清叶名沣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三,其中很多只有数字而无文字。另一种是千顷堂印行的,约有八千多条。还有就是前几年台湾出版的,书有精装四厚册,共有一万二千多条,据称是南派即粤派所传,又声称书中官制,多有沿用清朝的,因此断定系清人所为。特别其中有一条内容,是“黄泉无旅舍,今夜宿谁家”,谓是金圣叹的诗,遂断此书当成于金死之后。实则此诗乃五代江为所作(首二句为“街骨侵人急,西倾日欲斜”。)见《五代史补》)铁板神数厉害吗,年代还在邵雍之前呢!又有钞本一种,计四十八册,且参以姓名纳音所化数字,就愈来愈觉难于推算了。
说到推算方法,作书者又专喜在这方面故作高深,它牵涉到《皇极经世书》中的元、会、运、世、和年、月、日、辰,又牵涉到河图、洛书的配数,还有爻辰、纳甲、卦气、升降、紫微斗数、太乙、奇门、六壬等等,几乎是所有术数的集大成者。我们再四研讨,都不得其门而入。但据傅先生说,那根本是在故弄玄虚,装装门面,目的就是要人感到莫测高深哩。
旧版《辞源》于“铁版数”条目下写道: 占法之一,用本人父母本身八字,配合五音八卦,每一时分八刻,每刻分十五分,故须屡次推试,得前事数年符合,始为的准时刻,吉凶祸福,预撰成语,以此检查原书,事皆前定,故名铁版数。俗传为宋邵雍所作。 这里除了说它是“占法之一”有错误外,其馀的话,大致袭用流俗所传,可见写此条目的人也是深信其术的。
台湾出的《铁版神数考释》则于“铁版”二字的解释又有别说,认为这书实际上是一个号称铁卜子者所为,不过假名邵雍而已。 后来我把旧《辞源》中的话翻给傅先生看,傅说:“诀窍和机巧就出在‘故须屡次推试,使你自己说出父母妻子的情况铁板神数厉害吗 清叶名沣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三,其他的事就好办了。但要学会它也 不是很容易的,我是在即将解放时,化了三十元大洋才学来的,不过要我保证不得以此谋生。”
傅先生当然无意厕身于江湖术士之林,他足足化了三个多月,终于弄通了其中的关键。其书的页码、抄写,每条的编号及其所系的词,完全可由术者自行编排,也可参考现成的。书最好用抄本,就愈显名贵,纸张愈黄愈旧,就显渊源 古老。因此术者往往将抄本用蒸笼蒸过再晒干,令人有古色古香之感。
傅先生接着又向我们揭穿了术者的行骗过程。他说,行术时技巧的熟练是很重要的。桌下安置两个活动的小圆盘和图表,这是帮助记忆用的,必须处置得当,不露痕迹;条目和编码,还有打的数字,可随心所欲预先做好暗记。翻检时某事在某页分毫不差,所以需要有一定时间的训练。他问我想不想学铁板神数厉害吗,随时都可以教会我的。我回答说:骗人的东西学他干什么,难道我要去做骗子吗?
过去已有人认为这种推算没有什么希奇,如徐朗西先生就是。他原名应庚,后以字行,是最早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陪同其一道亡命日本多年的。有篇文章说他是中山先生的秘书,这并不确实。当时有个极有名的“铁算盘”为他推牌多时,弄得满头大汗,结果一无所得。朗西先生以为这就像查电话号码,查到就是,查不到就罢,毫不稀奇的,也不想深究,淡然处之而已。但却不知道这竟是一个骗局,而且绵延了近千年之久。
最早提到“皇极数”的似是《水浒传》第六十四回。上过它当的,达官贵人之外,学人文士之中,除了前面提到的袁黄、叶名沣、俞樾,另外还有许仲元(见《三异笔谈》卷一“蠢子数”条)、龙阳才子易顺鼎等人。易曾有诗记其事,解其后来所以不验之故,胡说其年龄当从民国元年为一岁起算,直是强作解人!这与俞樾等人于“先天数”和“后天数”的解释,几乎同样是在梦中说梦。
傅先生要我不得外传,他宅心仁厚,说应该让这些术士有口饭吃吃。但我以为让人上当受骗,总不是一件好事,故在其身后就把它公开出来。我想,拨开千古迷雾,揭示其真相,破除迷信,净化心灵,未始不是一件大好事!我们应该感谢傅先生,在与潘先生友人的交往中,可以说,这件事是我得益最大的,于潘先生的帮助可也不小!
后记:以上选自刘衍文先生《寄庐杂笔》中的《易学大师潘雨廷及其师友》。关于“蠢子数”,是与铁板神数一样的江湖伎俩,之前听周至周易研究会薛安虎会长说过一种类似刘衍文先生所讲的民间传说,邵雍将正常的学问聪明的儿子,又担心愚蠢的儿子以后没饭吃,就教给他“蠢子数”,翻书查数即可混碗饭吃。当时薛会长只是暗示,不要学这些铁板数、蠢子数、邵子数之类,远不如纳甲六爻值得研究。
费秉勋先生也说过:
关于《邵子数》的一些故事,记述在我的《邵子神数记闻》一文中,发表在十几年前的《美文》期刊上。那时我写此文,目的就是演示我怎样用《邵子数》忽弄贾平凹、景平这些聪明人,让他们出来充当一次活教材,以说明《邵子数》连这些聪明人都能欺骗,足见它的欺骗性有多强,迷惑力有多大。让我失望的是因为我表演得太内行 ,这文章发出来不但没有起到拆穿骗局的作用,反而替《邵子数》做了正面宣传,众人读过之后反而喟叹:《邵子神数》真神,啥都能算出来!
六十年代初刚上大学时,我与几个同学在一起聊天,扯到《邵子数》的话题,一个姓杨的同学说,他父亲曾专程去邻乡向一术士推算过《邵子数》,回来有些失望,认为是“先知道,再照说”。当时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才渐渐领会。再往后且所知愈深,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推算,而是事先通过各种途径用各种办法,靠实了来人的许多情况,再用四位数把这些情况告诉给对方,却做出推算的架势以震伏问事人。等我占有了有关邵数的资料,反复斟酌琢磨多年,探秘索隐,才得真谛,回忆同学父亲那时的话——“先知道,再照说”,真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现在我给同学父亲的话再加上两个字:
先知道,套;再照说,妙!这就是《邵子数》的根本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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